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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的冬天好像是近十几年来最令人讨厌的冬天,气温又低,持续时间又长,温度变化还没什么规律。当然,这也许只是心理因素作怪,也许气象局有数据证明09年的冬天并不比前些年的冬天更冷,只是由于网络业大环境恶化,容易让人怪罪于气候不好。联想到前不久热热闹闹煞有其事的哥本哈根气候峰会,全球气候变暖似乎已成定论。相比之下,中国的冬天逆潮流而动,就更令人难以理解。

过去两个月我基本放弃写博客了,有什么好写的呢?原来认为网络业的主要问题在于不创新,现在看主要问题在大环境了。大环境不好,即使有创新也会被各种各样的利益集团以五花八门的借口扼杀掉。创新容易颠覆既存的利益分配格局,所以也容易被既得利益者扼杀,这不难理解,比较难理解的是这种扼杀是在高举创新大旗的口号声中进行的。

好在新的一年到来了。虽然年度只是人们记录时间的一种方法(按农历计2009年还没过去),去年的最后一天和今年的第一天从地球自转或太阳系运行的角度看没有本质不同,但约定俗成的习惯还是要遵循的,例如过年许愿,希望新的一年有个新的开始,有个好过去年的生存发展环境。许愿是不讲前提,不讲实现条件的,越是没前提,越是没条件实现,才越容易变成人们的心愿。这里表达三个自己对新的一年的心愿,估计多数人认为是痴人说梦。我本痴人,只好说梦:

一愿公平竞争,不愿权力垄断

09年冬天开始的这一轮整治运动,与以往最大的不同在于获利者肆无忌惮或者说急不可耐地跳上台面表演。最可笑的是广电系,封杀网络电视于先,撞墙后又封杀民营视频于后。封杀的理由有三条:盗版,色情低俗和无证经营。这三条当然该治理,但治理的手段绝不是靠简单封杀可以解决的。盗版固然不对,但一年只进口20部电影和数量更少的电视剧,而且进口者只有广电一家,使广大用户无缘欣赏世界上最火的娱乐产品,盗版就自然有了潜在市场需求。是更加开放进口,破除垄断去满足人民正当需求更好,还是利用手中权力去对抗人民的正当需求更好?色情低俗固然要反,但要彻底根除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古往今来,世界不同的文明和文化都曾试图革除色情低俗,三大宗教都把拒绝色情淫乱作为重大条法纳入教律,宗教极端派(例如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更用种种极端手段包括拒绝与现代文明接触去根除他们眼中的色情低俗。但是,几千年的人类社会历史证明,根除色情低俗的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它本来就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即便是文革时期的中国或者是如今的朝鲜,色情业也没有彻底根除过。对这类东西,不放纵,有控制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看看今天的中国社会,下至乡镇县城,上至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会,哪里没有点色情低俗?哪个城市被解散封杀了?为什么对网络社会就另眼相看?专事色情低俗的网站当然应当封杀并追究经营者的责任,但一台服务器上十个网站有一个沾了色情就封杀服务器,一个机站成千上万台服务器中有一两台出毛病就拔机站的插销,得算野蛮执法吧(好像也没有这样的法啊)?以此为代价扫除色情低俗,最后很可能落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呢。至于无照经营,本来就是一个黑色幽默。广电系把获取视频服务资格的门槛定得高不可攀,必须国营,还得有视频服务的技术和运营基础和经验,不如干脆说除了已有的广电系企事业单位外,其他中国人不得入门。

文革时期以四人帮为代表的极左派有句著名口号,叫做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现在广电系的做法实际上是只要广电版的主旋律(也许最好是独奏),不要网络版的交响乐。如果仅仅是基于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理由,封杀行为还可以理解,动作糙了点,动机还是有道理的(虽然其他人未必同意这个道理)。但是,广电系随后的一系列动作就让人看出封杀的动机还有权力扩充,编制扩大,预算增加和垄断牟利等等拿不到台面上的东西了。在封杀严管民营视频服务的运动高潮中,央视网络台高调上线。虽然其网页展示速度慢于99%的世界其他网站(请查ALEXA.COM),虽然其视频客户端至今无法正常使用,虽然其提供的节目全是自吹自擂自产自销的而不是网民想看的,却都不妨碍央视网络台频频放话要高价融资,要启动上市程序,要抢占阵地。借用文革中的套话,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也。上市能成功吗?当然能。有权力支撑,乌鸦变孔雀的事情经常发生,看看A股市场上靠权力运作上市的垃圾股充斥其间,再多一支垃圾股又何妨?市场上能成功吗?当然不能,电视屏幕上没人看的东西在电脑和手机屏幕上还是没人看。如果只是自己折腾(也许还要赔上若干纳税人的银子和几顶乌纱帽),公平竞争也就算了,谁人心中没个美丽的梦呢?问题是如果是以封杀民营公司的服务权利和广大网民的娱乐权利为前提,搞一言堂,这折腾的代价也就太高了,与这个时代和这个国家的走向极不相称。

二愿百花齐放,不愿网络红黑

直到09年最后一个季度,网络业在中国各行各业中(也许农业除外),国营比例最低,垄断最少,体制最不扶持,因而也就最生机勃勃,创新不断,与世界接轨最多。随着冬季的到来,网络业成了国营垄断强行进入,体制上对民营严重歧视打击,毫无创新,逐渐与世界脱轨的一潭死水。按中国特色,凡搞一次运动,总要舆论开道,这次制造舆论的急先锋居然是一点也不知道避嫌的央视,其调门之高,说法之离谱,打击面之广,都是过去三十年罕见的。例如,央视断言,网络界有黑社会。一言既出,举国皆惊,这样的网络业不往死里整天理何在? 仔细读读报道,原来是说网络业有个灰色产业链,一些公关广告公司通过收受某些机构,企业和个人的钱财,招揽灌水部队,以发帖删贴跟帖的方式制造舆论热点,消除不利资讯,混淆视听,甚至影响司法公正。这算黑社会?恐怕不算。虽然我个人很讨厌混迹于网络界的所谓水军,很鄙视以此为生的公司和个人,也对利用这种灰色服务的公司很不以为然,但我觉悟还没高到认为这是黑道营生。这个灰色产业链应当打击,但也不值得上纲上线到如此地步,因为这些水军毕竟层次不高,影响力极为有限,是网络业的支流,不值得大惊小怪,大动干戈。更重要的是,司法上对黑社会是有严格定义的,至少一条是有使用暴力谋取某行某业的垄断利润,再有一条是在官场上寻找维持和使用保护伞。水军再可恶,好像也还没有以谋财害命为生,在司法和宣传部门有保护伞吧?仔细想想,如果央视关于黑社会的定义成立,那打击面也就太宽泛了。整个媒体传播界和广告公关业,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央视自身在内,谁不是收受别人钱财,发动写手,专家,名人和群众,制造舆论,淹没杂音,试图影响和引导社会走向呢?总不能说我干就是红社会,别人干就是黑社会吧?再仔细想想,如果央视关于黑社会的定义成立,水军在网络世界的影响力是最大的吗?显然不是,影响最大,民愤最大,动作最野蛮粗暴,最恶名昭著的是对网络舆情的不当管制。什么是不当管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在网络业混过三个月以上的尽人皆知,但写出来恐怕我这篇博客就要被正当管制了。网络业的消极现象很多,我就是对此不遗余力的抨击者之一,被人称作业内乌鸦嘴。但是,对消极现象的斗争不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不然很有可能破坏了百花齐放的大好局面,结果得不偿失;更不能掺杂个人或集团的私心私利,不然网络世界就真有可能变成黑社会了,尤其是那种披着红色外衣的黑社会。

三愿透明法治,不愿黑箱人治

对网络业的管理,从来就是群龙治水,天下大旱。这次运动一来,章法更是大乱,好像参与运动的十来个单位人人都有发言权,审判权和执行权,都在比谁心更狠,手更黑,以引导运动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倒霉的是网络业少数违法者,但更倒霉的是多数合法经营者,很多人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死,没死也脱一层皮的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个说法。真所谓说你黄,你就黄,不黄也黄;说你俗,你就俗,不俗也俗。据传说,这次战法叫做先破后立,管什么民法刑法公司法,拉出去毙了再说,文革时候的说法叫做留待运动后期处理。80后的小青年总嫌我们这些文革长大的一代喜欢说过去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现在好了,给你个现实版历史读读。

还有个传说叫做占领阵地。阵地者,敌我双方交战之地也。谁是敌?民营网络公司?谁是我?国有垄断企业?既然现在才去占领阵地,原来这阵地是什么人占领了?阵地,哨兵这类军事用语用在文艺新闻领域,现代史上是苏联时期斯大林的肃反刽子手之一,人称文艺沙皇的日丹诺夫首创,在中国则是著名党内杀手康生和人称金棍子的姚文元的口头语之一。时至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今天,再捡起阵地之类的古代语言为号召,不会是阴魂附体,噩梦重来吧?这种说法用在当今不是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吗?再者说,既然都打仗了,总要派个像样的将军指挥吧?怎么来了个才受了行政大过处分,撤职查办,而且过了退休年龄的人复出当先锋呢?难道其他青年才俊们都觉得这不是个好差事?高喊这样的口号,用这样的人去打网络争夺战这一仗,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玉石俱焚了。

刚说09年的冬天可怕,新年才过两天北京就来了40年不遇的大雪和50年不遇的低温。看来我的新年三愿要有麻烦。不过再想想,毕竟时代变了,这次运动来势再凶,也不过反的是色情低俗,比我们过去习惯的以阶级斗争为纲,动辄就说如果不怎么样就要亡党亡国的众多运动,还是低了一个档次,底气没那么足。想想不过一年前,一个草民北漂居然异想天开地组织网络春晚,最终被封杀得一干二净。时过一年,近日各种媒体报道了无数山寨或不山寨的网络春晚正在热火朝天地筹备着,总不会再遭封杀了吧?这就是历史的进步,哪怕是进三步退两步,算总账也是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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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

谢文

78篇文章 11年前更新

曾先后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南开大学,学习哲学和社会学。八十年代初赴美留学,先后就读于纽约州立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九十年代中期回国,先后在中公网及其所属联众游戏网站、互联网实验室等知名企业担任董事、CEO等职务。并曾出任和讯网CEO、雅虎中国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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