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苏东集团里，保加利亚可能是最平淡无奇的一个国家，知名度最低，故事最少。它既没有波兰，匈牙利，捷克那样的动荡变革历程，也没有罗马尼亚，南斯拉夫那样的独立不羁名声，更没有苏联，东德那样的相对发达和强大的地位。究其原因，除了地盘不大，只有十来万平方公里，没什么了不得的战略地位和本钱，可能最重要的就是从1954年起，直到1989年底，保加利亚只有一个最高领导人，保持了长期的稳定，自然没什么外人感兴趣的故事。

日夫科夫就是连续当了35年（1954-1989）保加利亚共产党总书记和国家主席的那个人。这个执政记录不仅长过绝大多数周边国家领导人，甚至也超过了斯大林和毛泽东，大概仅次于卡斯特罗，金日成，和铁托相当。在他执政期间，没有动乱，没有世界闻名的异议人士，也没有什么大发展和工业化，世称苏联的后花园和花果篮。如果有评比，他一定是那个时代的维稳楷模。

在保加利亚行走是个赏心悦目的事情。无论平原还是山区，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近一半国土为森林覆盖。旅游途中，除了古罗马遗址，奥斯曼帝国遗存和宗教圣地外，见到最多就是和日夫科夫有关的东西。当时保加利亚分八个大区，每个大区都有日夫科夫的别墅，首都索非亚地区各种名目的专用设施就更多了。

我们专程参观了日夫科夫的酒庄。它在离索非亚不远的一处僻静乡间，占地数百亩。酒庄亭台楼阁完整，各类设施齐备。日夫科夫每年都在此处居住数月，用这里酿造的美酒招待国内外贵宾。据说日夫科夫酷爱葡萄酒，亲自参与葡萄种植和葡萄酒酿造的全过程。如今，酒庄已被一位德国投资家买走，但基本保持了原貌，这里出产的葡萄酒仍旧是保加利亚的名产之一。

1989年底，日夫科夫倒台。几年后，最高检察院试图以重罪审判他，但找来找去找不到可以置他于死地的罪行。除了忠心耿耿地追随苏联和长期实行专制统治，未能使保加利亚步入现代化国家行列外，日夫科夫最大的恶政就是在80年代后期强迫数十万土耳其族百姓把自己的姓名改成保加利亚名字，否则就驱逐出境。结果造成二战后欧洲最大一次难民潮，四十多万土耳其族百姓被迫离乡背井，倾家荡产迁徙土耳其。最后，法院只好以日夫科夫在台上时，滥用权力，大量侵占国家资产，生活腐败，骄奢淫逸的罪名，判处他七年监禁，罚款两千三百万元。在软禁期间，日夫科夫还写了本回忆录，并于1998年出版。同年，他也静悄悄地告别人世。

在日夫科夫下台后的二十多年里，保加利亚领导人已经换了好几茬。先是由共产党改革派组成过渡政府执政了很短的一个时期，在实现了多党制和解散共产党后由反对派上台。然后，社会党，民族主义政党，各种各样的政党联盟先后登台表演。2001年大选时，在二战结束后被共产党放逐流亡长达半个世纪的原保加利亚末代皇帝西美昂二世卷土重来，执政五年。如今的当政者是当年日夫科夫的保镖，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今天的保加利亚已经是一个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国家，加入了欧盟。但是，日夫科夫时代留下的阴影仍然不肯轻易散去。贪腐成风，权贵横行，权钱交易，仍然是人们愤愤不平的话题。当我们徜徉于精致典雅，格调不凡的富人区时，往往听到介绍说这是某部长的豪宅，某议员的住所，某巨富的产业，乃至某俄罗斯黑手党的据点。保加利亚至今仍被档在欧元区之外，理由就是法治不健全，是非法移民的通道和黑社会洗钱的乐园。常常听到路人评论：这算什么，比日夫科夫差远了。一个人钱再多也最多号称富甲天下，比得上日夫科夫的富有天下吗？这也许就是保加利亚至今仍然是欧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的主要原因。